那冬夜,我们去南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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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冬夜,我们去南漈
迄今想来,我还是认为那回冬夜去南漈,应该是我以及我的这拨朋友去那地方最为难忘的一回。说来原因也简单,就因为有三个陌生的少女加入了我们的行列。当暖融融的太阳躲进山坳的刹那间,小城就立即陷入了寒气逼人的昏暗和恐慌。我们终日在瑟缩的日子里烦躁不安,觉得日子越过越僵硬,而心境也越来越枯萎。心有不甘的我们,不约而同地想念起充盈灵慧的南漈山。好久没有去了,那地方的风景确实很美,但对这个城市的人来说,庸碌和熟悉都让南漈不再有风景了。心想:若是换一个季节换一个时段去南漈,或许别有一番情趣,另有一番惊喜。圆月当空,有人建议夜游南漈,性急的人立马冲出屋子,结果被扑面而来的寒风逼了回来。顿时,屋内鸦雀无声。
素来纤弱而娇柔的霁一下子站起来,说出一个掷地有声的字:“去!”在我们当中从来不显山露水的弱女子尚且义无反顾,那我们这些须眉汉子肯定不能示弱。于是,大家带上手电、食品,骑着自行车向这个市区边上的风景区奔去。
其时不到九点,就因为地冻天寒,小城便不再有白天的沸腾与喧嚣,早早进入了万籁俱寂的时段。路灯孤独地站着,顾影自怜;车辆冷清地跑着,无声无息;街上的行人稀少且匆匆忙忙;道旁的店铺里,无聊之极的营业员倚靠在柜台边。倒是天空中的那轮月亮矢志不渝地独自坚守着,无论到那,都能看到它的倩影。我们在月光下目不斜视地往南漈方向骑行。进入南漈路时,前方有三个人影伫立着。我们放慢车速,抵近细瞧,是三个推着自行车的少女。我们好奇地望着她们,她们也紧张地望着我们,对峙了一分钟,人多势众的我们笑着说:“让道呀。”
她们恍然大悟,赶紧往边上挪。待我们过去,“大哥大姐——”从身后传来清脆得像凿冰的声音。待我们回过头,她们又怯生生但极恳切地问:“你们是去南漈吗?”我们点点头。“能带上我们吗?”这突如其来的恳求让我们愣住了,一边是满目迷蒙的山谷,一边是充满期待的她们,最终还是不忍心,彬彬有礼地说:“那一块走吧。”
车轮滚滚。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南漈山的山门前,停好车,加了锁,然后,沿着石阶快步地进入这爿熟悉的风景区。那三个少女谁都没有说话,紧紧地跟在我们身后,似乎害怕掉队的样子。我们连忙放慢脚步,不时看看四周,冬夜的南漈,冷冷清清、凄凄凉凉,草丛里有寒蛩急切地嚷着,树梢上有乌鸦凄厉地叫着,都让人毛骨悚然。当年这地方曾被选为电视剧《聊斋》的外景,也不知道是看中这里的灵秀还是这里的神秘。有人故意重重一咳,迅速传来变调的回音。三个少女顾不得矜持,挤到我们当中。我们把几把强光手电全打开,形成了一束束炽白的光线,别看就这么点的光线,大家的胆子却因此大了起来。再往纵深走去,耳边渐渐清晰的是流淌的水声,时大时小,时急时缓,这涓涓不断的水声就像一个有责任心的向导,让你即使在黑暗中也不会迷路。在这里,它比柳风花雨、鸟啼虫鸣更富韵味,也更能体现南漈的本质。“漈”的本意就是水边。好风景的地方皆有水添秀,仁者乐山,智者乐水。这南漈山水都占了,仁智也就全了。南漈的水或湍急如奔马,成瀑成帘;或舒缓似游云,成潭成溪。多少文人墨客叹为观止,有感而发,就连陆游这样的大诗人也留下了南漈山水的诗文。
天上的游云淡了疏了,渐渐辨不成形看不出色,倒是月亮越来越显明晰,眼前的景色在月光下清晰可见。我们从听泉岩进入武陵津,繁花杂树多了起来,每一条枝、每一片叶,每一朵花,都含蓄如诗、典雅如画。此时不再有初来乍到的惊恐和不安,周边的感觉成为了静谧和安详,我们选择了涧水旁的一方石桌,将带来的食品摆上去。那三个少女也从各自的手袋里拿出许多食品,令我们会心一笑的是,她们竟然也和我们一样带来了既助兴又御寒的酒。大家或站或坐围成一圈,怡然地听泉赏月。月辉透过稀疏的树影洒在石桌上,小精灵似地。山风一吹,头顶上的树影时而张皇地摇过来,时而又安逸地移过去。举杯时,大家都发现了杯中的一片月光。
月光、鸟鸣、流水、落花……渐渐,我们都进入了一种物我相谐的意境。假如此时没有这三个少女,我想:我们一定会肆无忌惮、释放一个本真的自我。毕竟陌生会带着收敛,客气不过是一种掩饰,话都埋在了心里。她们似乎也欲言又止,静静地听我们东拉西扯。冷风横扫,霁打了个冷颤,最先反应的是那陌生的少女,其中一人脱下自己的风衣,披在霁的身上。我们也忙不迭脱下大衣,在互相推让中温馨四溢。
“我们唱支歌吧。”霁的眼边有感激的泪。她起了个头,三个少女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合唱。她们唱的是一首电视剧主题曲。这首很流行也很好听的歌消除了陌生,把心与心的距离拉近了。在这心无旁骛的月夜,我们和那三个少女之间的话题广泛了,也用不着再掩饰和搪塞。询其来因,她们的来意竟然和我们一样,希望在平淡和贫乏的生活中寻求新奇和丰盈……
我们诉说着人生故事。当你付出一片真挚和坦诚时,得到的,也同样是一片真挚和坦诚。南漈因我们的夜访而情绪高亢,各种声音都不甘寂寞来凑热闹,水声自不必说;连落花的声音都清脆可辨;听到精彩处,树上的鸟也为此发出赞赏的欢呼。惟有月光是无声的,自始至终在关照着。坐着,它静静地听着;走着,它悄悄地跟着。一串串有节奏的鸟鸣和着我们纷沓的脚步,同寒蛩的叫声、四特酒的醇香交融在一起,迷醉了这片山水。我们踏月而行,登观瀑亭、过益寿桥,然后,随着涧水的流向,满心欢喜地走出了南漈山。
我们和那三个少女在相遇的地方分了手,从此不曾相见。但这件值得回味的事,陪着我们心有所归地度过冬天,度过春天、夏天和秋天。在又一个冬天来临的时候,我们又提及了这件事,怀念着那三个和我们夜游南漈的少女。霁问:要是那天晚上我们因为天冷而退却;要是我们那晚不肯与她们同行,那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?
我们推测、假设,见仁见智,但有一点谁都认可:如果说,冬天的月夜是真挚和坦诚的契机,那么,冬夜的南漈就是真挚和坦诚的契境。
就因为那三个陌生的少女加入,那冬夜的南漈之行,在我们的心中却变得如风景一样美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