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芊芊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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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芊芊竹
今年夏天,去威海参加一个文学采风活动。活动之余,应邀拜访一位大学的同窗好友。我的这位同学,几年前辞退了令人眼热的公务员职位,在威海郊区的一个村庄租了几十亩地,利用所学专业,毅然办起了农业生态养殖。生态养殖园的办公、生活区域俨然就是一个玲珑的花园,各种花草树木葱葱茏茏,葳蕤若瀑,不时有鸟儿的歌声、蝈蝈的鸣奏以及蜂蝶的飞舞,欢欣着闯进我的视听。跟在同学的身边,细细观赏着这样的园子,一时,我竟忘记了这是一个以饲养山鸡为主的生态养殖场了。
那些错落有致的花草树木固然令人心怡,然而当我望见一排红瓦白墙的房屋前面,那一片如雾如纱的青青翠竹时,我的心情不禁为之一动。
“好一片醉人的绿竹!”我赞叹道。
“是啊,一直就喜欢竹子。以前身居城里,哪有地方可以让你种竹子……你看那片竹子,一开始只是稀稀拉拉种植了十几株,谁知几年功夫,它们就长成这么一片了。竹子的生命力真是太强了。”同学淡定的语气里露出些许憧憬和欣喜。
竹兰之好,君子之风。我知道,自己也是一直深喜着这清风飒爽的竹子的。
下午,同学给饭店打电话要预定酒席。我说,咱们也别去饭店了,别辜负了这片竹子,你这里有鸡有蛋,就让嫂子清炖一只山鸡,也别叫别人陪酒,就我们三个在竹林旁举杯邀月如何?同学笑说,不愧是我们班的大作家,依然改不了一个文学青年的心态,好吧,尊敬不如从命,只是太怠慢老同学了。
傍晚时分,在竹林旁边的石几上,同学的妻子已是摆上了一大盆浮着一层黄橙橙油脂的清炖山鸡;另有自家腌制的山鸡蛋,对半切开了,也泛着金黄的油渍,满满地盛了一大盘;还有几个农家炒菜,皆是绿油油的,让人垂涎欲滴。
从来不善饮酒,自嘲是经不住“酒精”考验的人,也很少参加喝酒的场合。但那天,我却饮了不少白酒,而依然兴致颇高。与同窗好友久未谋面,自有一份纯而浓的同学情意使然,而还有一个缘由,便是因了有那片清气盈怀的竹子相伴。
从同学的叙谈里得知,他竟是因看不惯当下官场里的风气和潜规则,才毅然辞职的。他说,那时候,我很彷徨,天天说些违心的话,做些违心的事,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就要麻醉了,就要死去了。倘若还在单位混,当时干办公室主任的我现在也许能混个一官半职,可一辈子活在违心的虚伪里,把自己真正的灵魂丢弃了,只剩下一躯行走于私欲里的皮囊,又有什么意义呢?这样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。
突然间,我对我的这位同学肃然起敬。我想起,在大学时,他是我们系的学生会副主席,颇具组织才能,而且口才极好。毕业时,他被分配在威海市的一个县级机关里,同学们对他从政的前途都是极为看好的。我记得,我曾在他的毕业纪念册上这样写道:好风凭借力,送君上青云。
他辞去了令多少人企不可及的公务员职位,只是为了坚守自己心中的本真和洁好。他不说,我也知道,他该是经历了多么痛楚的内心抉择,顶住了多大的压力,才选择了今天的道路。而这些年,他又是经历了多少打拼的艰难,才有了今天的一切,才有了今天坐在这片青青筱竹下,一脸本真而爽朗的笑容。
沉浮于世俗,难得有一片翠竹映于心湖,难得有一份透彻心底的清气和恬淡,更难得有一种为了灵魂的自赎而舍得的勇气。
那晚,与同学竹下对饮,相互共勉,尽情相诉久别之念。我知道,我拥有了一个可以神交的朋友。
那晚,月色清明,轻浣着沉沉的夜幕,偎恋着眼前的竹林。举首投望,夏日的晚幕里,清风拂翠,和月依影。
夜深,同学安排我在一间招待室住下。房间洁净而雅致,墙上一幅竹石图吸引了我的目光,走近观赏,画风颇似郑燮的风格,画上有两行行书的诗句。我不禁轻轻而吟:
一两三根竹竿,五六七片竹叶。自然疏疏淡淡,何必重重叠叠。
竟是板桥先生的诗句。
目光投向窗外。如水的月光下,那片竹子,清华自适,安宁而静谧。
竹下窗凉,一夜好梦。次日醒来,窗外竟已是细雨蒙蒙,就忆起了“南窗轻睡起,萧飒风雨声”的诗句。再看窗外,那一片竹子,在烟雨笼罩的清凉里,却是绿得翠色正滴,绿得沁人心脾。一只雨燕,恰登枝而去,一杆翠竹,便在碎雨的扑打和莹润里独自摇曳逍遥……
芊芊翠竹尽是法身,郁郁黄花无非般若。突然,就想起了这句佛语,我却无法深解。
谁人,能够深谙它的禅意?
我想,我回去,也该买一盆绿竹了。就将竹子安放在阳台里,每天早晨,醒来的时候,隔窗而望,能有几杆青青的竹叶,映入我时常会迷蒙的眼睛。